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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莲花(长篇小说)

雪莲花(长篇小说)

作者:江觉迟
出版社: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间:2019-05-01
开本: 32
本类榜单:小说销量榜
中 图 价:¥35.3(7.2折) 定价  ¥49.0 登录后可看到会员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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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莲花(长篇小说) 版权信息

  • ISBN:9787020151783
  • 条形码:9787020151783 ; 978-7-02-015178-3
  • 装帧:简裝本
  • 册数:暂无
  • 重量:暂无
  • 所属分类:>

雪莲花(长篇小说) 内容简介

梅朵,从内地来到西部高原藏区支教、帮扶,在那片雪山环绕的原始草原,她与孩子、牧民、扶贫干部们,艰难而温暖地度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——

面对困境,她的爱和帮扶,从哪里开始?

孩子们紧锁的心扉,她怎样用心去叩开?

脱贫攻坚的草原人,怎样用汗水浇灌未来?

草原孤儿学校的孩子们,长大后过得怎么样?

远方的月光,身边的班哲,谁是她的情感归宿?

当春风吹进草原,身患重病的她,何去何从?

当你读完梅朵与草原的故事,或许会有那么一瞬,在月光下,在感动中,你的泪光,已晶莹成一朵盛开的雪莲花。

你将刻骨铭心地领悟:什么是真正的爱?什么是真正的帮扶?

正如作者江觉迟所说——

“爱,就是把你变成被爱的人中的一个,有他们的气息,和他们过一样的生活,如此才能融入他们,并让他们接纳你的爱。”

《雪莲花》,把爱与坚韧,留存于雪山和草原。它不仅仅是《酥油》的续篇,它告诉你,《酥油》里描绘的那片深山草原,如今,变了的,和没变的。

雪莲花(长篇小说)雪莲花(长篇小说) 前言

序:一切都有源头

(一)

我的孩子们经常会问我:“老师,能与您相遇,这个福气是谁给的呢?”我说:“是缘分给的。”孩子们便问:“缘分又是谁给的?”我说:“是所有心地善良的人给的。”孩子们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:“所有心地善良的人又是谁呢?您能说一位吗?”

好吧,亲爱的孩子,请先听我念首诗吧,再让我说说这诗里的故事,一切便有源头。

裁襟励子

古来女传古人编,今事惊人今应传。

方讶宁馨为可畏,尤夸女士足称贤。

新襟能剪懿行著,画荻堪名妇德全。

来日骚坛知必颂,抛砖引玉我徒先。这首诗歌颂的是一个“爱与诚信”的故事。里面的主人公名叫苏蕙华,来自“桐城派”故里——安徽省桐城市。苏蕙华女士出身富家,自幼受到良好教育,知书达礼,德才兼备;嫁与桐城名士江百川,二人琴瑟和谐,相敬如宾,婚后育有三子:兴汉、羽仪、兴皖。

一天,长子兴汉从私塾读书回来,对母亲说,私塾先生家孩子出生一百天,师母要给孩子拼做一件五彩围兜,尚缺一块红绸布,他已答应回家找一块带去。苏蕙华女士听后,翻箱倒柜寻找红绸布,但遍寻无着。*后,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一件心爱的红绸嫁衣上,当即拿出剪刀,剪下一块衣襟递给儿子。儿子惊呆了,懊悔自己惹了祸,不愿接。母亲摸摸儿子的头,亲切地说:“孩子,拿去吧,这没有什么,说过的话应该算数。”

在解放前,按照桐城当地习俗,女人的嫁衣是有特殊纪念意义的,它被视为全家的吉祥之物,若被剪破,会给全家带来不吉利,一般人不敢为之。苏蕙华女士却毅然剪下了一块嫁衣!后来红绸布交到兴汉师母手里。师母从布料的颜色、剪口、针脚看出这是刚从衣服上剪下来的,怕是兴汉年幼不懂事,瞒着家人做出来,便去追问。*终得知实情,先生一家为此特地登门向苏蕙华女士致谢。苏蕙华女士说,我这样做是为了教育孩子:一要尊重老师(尊师重教),二要说话算数(言而有信),三要成人之美。一襟而全三教,我倒要感谢你们呢!

此事后来在地方上流传甚广,被编成《裁襟励子》一文,记录在《桐城县志》里。当时各地文人也纷纷赋诗称赞,因此而兴起的颂赞热潮,历年不减。

 

是的,苏蕙华女士便是我的祖母。“裁襟励子”的故事,便是发生在我祖母身上的真实故事。

亲爱的孩子,也许这就是我们相遇、相知、相依为命的缘起吧。

(二)

是啊,我们每行一个地方都不会错,总有一些根源让我们到达。就像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,正是因为一次不走常规路线的旅行,我来到了麦麦草原。这次旅行让我看到那些远离国道的僻远山区,人们的生活与外界完全不同。由于交通不便,他们几乎与世隔绝,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。尤其是孩子们,失学非常严重。我们家自祖辈开始,上下几代人均从事教育工作,可能是出于对教育的一份热忱吧,我决定留在当地,创办草原学校。主要就是寻找那些散落在草原山区的失学儿童,以及没有父母的孩子,为他们提供一个生活和学习的场所。

刚开始我对这份工作信心十足,但真正深入草原生活,才发现,那并不是有信心就能够坚持下去的。

首先是寻找孩子,非常不易。记得刚开始的时候,我是由当地的一位青年带路,我们几乎天天都在爬山。翻不完的山,一座连着一座。雨季开始,这些大山危机四伏。山路经常是断的,一些被泥石流冲断,一些被溪水淹断。很多路段上面淌着雨水,下面冒出地泉,一脚踏进去,半裤筒的黑泥。而巨大轰隆的溪涧经常会因水流的壮大而改道,把整条山道淹没。水流太宽、太急,人的重力大不过奔腾的水流速度,除非是马和人组合的力量,小心翼翼,同行者相互扶持、依靠,紧紧相握,才能过去。

山区的道路基本都是这样。大山之巅的高山牧场呢,又是另外情景。因为海拔高,天气非常不稳定。刚才还艳阳高照,转瞬就会电闪雷鸣。大雨裹挟着冰雹,砸在人的身上嘣嘣作响,气候也急剧降冷,人经常会被这种极端的气候折腾得疲惫不堪。

一次,我前往一处偏远牧区接孩子,因为感冒未好,途中又遇大雨,突然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,后脑勺剧烈疼痛,像是有把锋利的钢锯,有节奏地锯着脑壳里的骨头。我用手拼命地敲打后脑勺,恨不得撕开头皮,把那根作痛的骨头敲下来才好。而呼吸,就像被人故意地捂住鼻孔,不让喘息。陪我同行的青年见此,慌慌往我嘴里塞进一把人丹。但无济于事,呼吸越来越短促、困难,身子已在虚脱,开始发飘。我怀疑自己快要死了。在将近昏迷的状态中,我听到身旁青年在慌慌问:“你要不要留几句话?”我知道他指的是遗言。我要留什么呢?虚脱的身子让我无法生出太多感想,唯一想到的就是要让家人知道我在哪里,所以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告诉他,我家的电话是多少多少,我姐姐的电话是多少多少……

在草原工作的前五年,我的生活和工作,基本就是这样。

直到后来,身体患上重病,我不得不丢下学校和孩子们,离开草原回内地治病。

这期间,父亲离我而去……拖着一身病痛,我为父亲守夜,一整夜地望他。他的头顶上方,清油灯整夜地亮着,父亲睡在清油灯下。那时,我感觉大地从地心深处喷薄出的冰凉,扑在我身上。

好后悔,没有*后陪陪父亲!我听到母亲在隔壁房间整夜地哭。我在想,是不是从此不回草原,留在家里好好陪着母亲?我朝父亲跪下身,从香炉里渐渐浮起的青烟中,我望见父亲双目微闭,像是安详地睡去,又像是在等待。他在等待什么呢?是等我回来听他再一次叮嘱吗——曾经多少次,在我想家,或想离开草原的时候,他便在电话里叮咛:“孩子,想想你的祖母,她的裁襟励子,她的言而有信——我们这个家庭,就是以诚信传家的。所以不要轻易说放弃,草原上的工作,要做,就应该好好地做下去。”

(三)

就这样,等身体稍好一些时,我又回到草原,投入了一份全新的工作——参与政府的文化扶贫工作。我以为,不再教孩子,只做文化工作,生活是不是就会发生改变。至少会让我摆脱过去的那种帮扶的困境,或者淡忘那些需要放下的人。比如月光。

但是我错了!随着深入更偏远的山区搜集文化,我所遇到的是又一个被复制的世界——和几年前我刚上麦麦草原时差不多的世界。它锁住了我的脚步,我需要停下来。在这里,我将重新开启过去的帮扶历程:走进每一条山沟,寻找每一个孩子。虽然这与之前稍有不同——过去是我个人在做,现在是参与、配合政府工作——但情感依旧!

我任教的是一个偏远牧场的小小教学点——桑伽小学。桑伽草原地势高,平均海拔四千米。没有电视、网络、手机信号,生存环境相比过去的麦麦草原更为艰难。只是我和孩子们依然如同过去,在这片草原上相互依靠,艰难而温暖地生活着。

后来的草原工作,除了参与政府的文化扶贫和教育扶贫,我还参与了脱贫攻坚中的扶贫调研工作——利用假期和家访的时间,深入偏远山区,针对特困家庭进行摸底排查。复杂而漫长的走访过程几乎耗尽了我的心力,直到我的身体发出*终的警告——是的,我的身体终究不允许我长久地住在草原上了。

两年前,迫不得已我又一次离开草原,再次回到内地治病。从此之后,只能断断续续地回草原,一边坚持工作,一边又不得不经常回内地休养,一直到今天。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。每次离开时,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,我总是一个人望着逐步发展起来的草原,泪流满面。那份欣慰、感慨、纠结与不舍,用什么言语也说不出,用什么方式也不能表达。

在特别想念的日子里,我经常会翻开过去的日记——一摞摞日记,我数了下,竟有五十二本!这是多年以来我在草原上,每个夜晚,在昏暗的灯光下写出来的。其中和孩子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,那些生活的点点滴滴,每每看起来,总会让我热泪盈眶。

是的,我要把这种思念延续下去——《雪莲花》的创作,便是我重读日记的时候,用心灵开启的写作路程——我要再次翻开人生的页面,让大家来看,我和孩子们如此相依、快乐,又如此纠结、困难;让大家来看,我们已经长大的孩子,他们的生活,他们的爱与希望。所以在这里,亲爱的孩子,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,每一处都有你们的身影,每一处都是我们温情脉脉的回忆。

是的,我亲爱的孩子,我要由衷地感谢你们——是你们的陪伴,让我的人生变得如此丰盈、温暖、有意义。我也要由衷地感谢曾经给予我帮助的朋友们——安庆的甲乙老师、合肥的孙叙伦老师,以及为孩子们提供了稳定的学习和生活,在那些艰难的岁月中,给予我个人极大的生活帮助的老乡——唐先生。我想,在*困难、*孤独的时候,你们给我的一滴水,也是河流!

是的,正是很多这样的爱心人士,很多这样的关爱,在一路温暖着我的生活、写作。

感谢你们!爱,会让世上每一个孤独的孩子,眼睛里有光!

2019年4月8日于安徽桐城

引子

有一种感受你可曾体会——如果你所牵挂的人正在承受贫困和苦难,而你在快乐地生活,你会感觉那不是快乐,是受罪!只有你和牵挂的人携手,你们共同承受苦难,这时的苦难也就不是苦难,而是默默地相依。

多年前,汉族女老师梅朵从内地来到西部高原支教,在麦麦草原创办了一所碉房学校,寻找、救助那些流失于草原山区的孩子和没有父母的孩子,给他们基本的教育和生活上的照料。在帮助梅朵办学的草原青年月光、班哲的共同努力下,他们找到了二十七个孩子,**个孩子叫阿嘎,第二个孩子叫苏拉,还有那*调皮的小尺呷——麦麦草原上翁姆女人的孩子。而翁姆女人因为误吃了梅朵出于好心送给她的药丸,生下一个特别的孩子——五娃子。对此,梅朵一直怀着深深的内疚……

后来,梅朵因为健康原因,不得不丢下碉房学校和孩子们,离开草原回内地治病。暌违三年,当康复的梅朵回到草原,五娃子已经三岁多,翁姆女人患了重病。于是,五娃子就留在了梅朵身边,他是梅朵找回的第二十八个孩子。

再次回到麦麦草原,梅朵的碉房学校已经解散,孩子们已分散各处,她的帮扶工作将从哪里重新开始呢?草原山寨的人们,生活依然艰辛而又贫困吗?已经长大的孩子们,会回到梅朵身边吗?还有远方的月光、身边的班哲,谁是梅朵*后的情感归宿?

雪莲花,生长于四千米以上的冰川,从孕育到盛放,要历经五年时光。一株雪莲一生只开一次,一次只开一朵。多么漫长的孕育,多么珍贵的盛放,一如艰苦中吐露芬芳的草原人,又如心头蕴藉的思念、生命深处的挚爱……

当你读完梅朵与草原的故事,或许会有那么一瞬,在月光下,在感动中,你的泪光,已晶莹成一朵盛开的雪莲花。

雪莲花(长篇小说) 节选

1.月光

时常,我想起一句话:漫游的人对于远方、对于理想,比他对自己的身体、脚步更为信任。也许正因为这样的信念,才让我走过了很远的路,结识了很多的人,同时也经受了太多复杂的事。

当那些复杂之事难到以我的心智大致也无法解决的时候,我就会去寻求草原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,请求他们的答案。当然,大多会得到老人们这样的答复:你会知道怎么做的!那口气的肯定,也像一个漫游的人对于远方的肯定——只要心有感应,就不会远。是的,无论怎样困难,能够得到草原人的支持,对于未来的帮扶工作也就增添了更多信心。在过去,很多时候是这样的。

如今想起帮扶中那些事,不论是遥远的还是近期的,总会历历在目。痛苦的回忆经常会有意地避开;得意和温暖的事儿,会像烧酥油茶那样,要不断地添火、加热,没完没了地享用。比如孩子们。阿嘎、苏拉、米拉、达杰、格桑、多吉、那姆、小尺呷和他的阿弟五娃子……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、那些温暖的回忆,如同月光,逢上失眠的夜晚,总会悄然地映现在心上。

回想起来,孩子当中,*为冒失的要数格桑。我寻到时,他已经十四岁。有点早熟,说话非常大胆。各种能说或不能说的玩笑,他都要说出来。每次见有年轻的男子来我们学校办事,他准会凑上前,不论人家什么情况,总要说:“你和我们梅朵老师耍朋友(谈朋友)吧。”惹得办事的人很尴尬。我也挺生他气的,批评他。一批评,他便满脸委屈,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。后来有位女同学悄悄向我汇报,说这孩子常在私下与她合计:我俩给梅朵老师找个阿哥嘛,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,生几个娃娃,和我们在一起。当时我听了,心往下一沉。因为身体越发不好,有天我在碉房外狠命地咳嗽,被这孩子看到,问怎么了,我说心口痛,哪天我要回家去。不想这孩子从此记在心上,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住我呢。

有个孩子,平时*喜爱表现自己,且方式有些特别。经常会故意把生字读错,或明知故问地向我提出一些问题,引起我多多关注他。时间长了,他出错时我就会朝他头上轻轻敲一下,说你真笨!他却特别享受这种被“惩罚”的过程。每次出错之前,总会把头早早地伸过来,我们对此心照不宣。

小尺呷是孩子当中*难管教的,特别调皮。上课时经常会故意离开座位扰乱同学,怎么说服他也不听。所有办法都用尽了,实在迫不得已,我只好又去寻求老人们出主意。老人们给我的答复依然是:“你会知道怎么做的。”我垂头丧气地返回学校,心想这些老人是把我的心智估计得太高了,其实我对小尺呷根本没辙!一日,受麦麦乡政府的邀请,我去参加草原上一年一度的耍坝子(草原上的一种群众性的节日)活动。当时气氛相当热烈,有震撼的音乐,嘹亮的歌声,热情的锅庄舞蹈。我无比享受地欣赏一番,回来后就有了主意——调教小尺呷的主意。这孩子天性好动,尤其热爱歌舞,平日一听到音乐,两只小脚就跟筛米似的抖个不停。

周末之夜,我调好学校的音响,把平时的课间操音乐换成热烈的锅庄曲调。我站在操场的礼台上领舞,劲头十足。孩子们则在台下跟着跳起“大锅庄”。一时间,强劲的音乐把校园变成了狂热的舞场。我们都在随着音乐尽情摇摆。但有一个孩子——小尺呷,我罚他站在礼台上方,面对台下所有狂欢的孩子,不准他跳舞。这孩子鬼聪明是多多有了,知道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,便佯装不在意,同我僵持。

我们继续狂欢,音乐声震耳欲聋,孩子们在热烈的乐曲带动下完全释放了天性,一边高歌一边狂舞,场景越发奔放。我边跳边窥视小尺呷,见他脸色刚才还佯装不在意,慢慢地却有些把持不住,两腿开始轻轻地点动。我警告他说:“不许动!”他立马仰头望天,装作无所谓的样子。我心下窃笑:看你还能坚持多久!继而调换一段更为强劲的曲调。这时,我开始一边跳舞,一边用高亢的嗓音唱起当地的草原劲歌。所有孩子立马跟着齐声欢呼。我再用眼角余光瞟一下小尺呷,见他脸色已经涨得通红,两腿虽然想竭力控制不动,但那体内好动的天性已经由不得他来控制。他终是憋不住,朝我投来请求的目光。我凑近他,问:“你想跳舞吗?”他先是竭力地抑制情绪,但实在抑制不住嘛,*终只好说:“老师,我错了!”

后来上课时,只要小尺呷一捣乱,我总会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一句:“你不想跳舞了吗?”这办法果然有效,慢慢地小尺呷倒变得乖巧了很多。

那时,咳嗽越发严重,贫血厉害,身上的肉不能碰,一碰到处痛。有天,我在上课,发现有三个孩子不见了。到处寻找,却找不到。后来到很晚的时候,至少九点钟,三个孩子灰头灰面地赶回来。身体虚弱外加过度担心,叫我没有气力责备他们,只能自顾坐在教室的门槛上。孩子们站在门槛外,每人手里拎一包东西。我问他们:“你们跑哪里去了,这拎回的是什么?”语气非常不好。仨孩子一个在微微笑着,另两个则显得有些委屈。不久,就是我自己特别难过了,脸面伏在门框上泪流不止。不知用了怎样的语气,我在责备他们:“你们跑那么远进山,要是遇上老熊怎么办?要是迷路了怎么办?好,就算这些东西能把老师的病治好,那要是你们都没了,老师吃好了还能做什么?”

原来,孩子们是听大人说,有一种藤条的根茎可以治好我的贫血,他们因此进山寻找。其实他们并不认识这种根茎,*终挖错了……

再难叙述!这样的回忆让人温暖又无限惆怅。已经过去多年,如今他们分散的分散,长大的长大。而我,再次回到麦麦草原,再次遥望远方那高耸的白玛雪山时,感觉似乎丢失了它。

25.错觉

经常,桑伽小学的夜晚会变成这样:在飘扬着五星红旗的校园里,每个黄昏来临的时候,我们都会看到秋贞老师,他顺着木梯爬上学校土夯平房的顶端去——那是我们一年级教室的房顶。他坐在上面,面对东方的雪山默默地长望。有时仅仅是长望,一直不说话;有时则会对着雪山突发地大吼几声,嗓音粗壮,叫校园里的流浪狗们也要惊得乱叫一阵。再有些时候,他又不望雪山,只会朝着天空昂头,清腔幽幽地唱歌。这时,我们擅长跳舞的孩子们,帮金、次结、其加小孩等,就会不约而同地挤在一起,随着秋贞的歌声摇头晃脑,跳起草原锅庄。慢慢地,歌声会流淌到夜幕里去。如果逢上不好的天气,草原的夜晚,星星和月亮都会躲在云雾里。没有月光的夜晚,天空蓝得发黑,雪山也看不见。这样的时刻,秋贞仍然会爬上屋顶。但这时他什么也不做,只是望着天空发呆。

我知道,他思念成疾,归心似箭。

孩子们却不知这个。瞧他们的老师立在屋顶上发呆,时间那么长,又不寻望,又不唱歌,就有些等不及。大胆的帮金小孩这时就会悄悄地爬上屋顶去,站在秋贞的身后,故意弄出一点声响。只要秋贞不反对,默许她,她就会代替秋贞亮开歌喉。帮金小孩的嗓音着实好呢,委婉又清脆,犹如风中的银铃。惹得楼下的其加小孩好羡慕,总是忍不住要跟上附和两句。其加小孩一开唱,校园里的流浪狗立马兴奋不已,昂着脖子轰轰烈烈地朝他吼叫。于是,几乎所有孩子都放开了,挤到操场上来,又是唱歌又是跳舞。连*内向的八珠小孩也会尝试地抖动着小脚。

唯独巴巴小孩例外。她从不会跟随小伙伴们唱歌跳舞,也不会因为其加小孩故弄玄虚的嗓音展开笑颜。很多时候我发现,这孩子总是在刻意地躲避着我,回避我的问话。互动嘛,更别提了。

这样的时间过去了一年。

是的,又一年的春天来临了。这天,是周二的上午,四年级的**节课是语文。我们学习生词。当然,在教生词之前我有个惯例,不会先对生词进行讲解,我要让孩子们凭借自己的想象去理解一个生词的含义。我在黑板上写出“理想”一词,转身面朝课堂,大声询问:“哦呀孩子们,今天让我们学习生词:理想。你们都来说一说,你们的理想是什么?”

话音落下,我瞧孩子们,他们却是你望我我望你,答不出话。

确实,如果不是课本上学习到这个生词,我也不想提前谈及它。我平时总是不愿和孩子们谈论理想的话题。因为对于远牧点的孩子们,谈论个人理想实在是有些过早,也有些过分。就像,你都不知道有飞机这个概念,你怎么想象坐上飞机的感受呢?

我听到次结已在嘀咕:“理想啊,我是知道也不知道,有点说不清嘛。”

我就问他:“次结,你的理想是什么?你就把知道的说出来吧。”

次结摸摸头,又答不上了。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理想,似乎也从未有人跟他提及,所以他只好请求道:“老师,我可以想一下吗,明天再告诉您?”

我朝他笑起来:“理想是会脱口而出的。等你考虑那么久,说出的就不是理想了,是思想。”

我正准备询问下一位,次结紧忙道:“老师,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大岩鹰!”

全班哄笑。

管不住手脚的其加立马展开双臂,学着岩鹰飞翔的模样,在座位上摆弄开来,一边口中发出岩鹰扑翅的声响:“呼!啦啦——呼!啦啦——”

全班持续哄笑。

其加见势越发得意,生怕后排的娃娃们看不到,勇于表现,竟然爬上了课桌,“呼!啦啦——呼!啦啦——”他在兴奋地持续地叫喊,“呼!啦啦——呼!啦啦——呼!啦啦——”

他怎么就停不下呢!而我的目光已经随着这个孩子晃荡的身影模糊起来——这是多么熟悉的姿态……是的,我已经看到自己的手,它游动在黑板上,在抄写生字。小尺呷呢,抽身爬上课桌,闪身快速跳出窗口,又闪身快速跳回来。他像一只猴子迅速完成所有动作。课堂上孩子们哄堂大笑。我却不明白,回头看,孩子们个个都是安稳地坐在位子上。我转身面对黑板继续抄写。小尺呷等我一转身,故伎重演,再一次跳窗。这次没准备好,返回时只听他咚的一声,掉在课桌下,摔得四仰八叉。

“小尺呷!”我终于朝他厉声大喊,“你给我站出来!”小尺呷不服,不动身。我一步跨下讲台,一把揪住小尺呷,把他提上讲台来……

这时我听到其加在大声喊冤:“老师!老师!我不是小尺呷!”而全班孩子均被我的喊声骇住了。他们愣在那里,惊讶地望着我。我只得慌慌放开手,匆忙别过头去,竭力地克制。好一阵后,才把恍惚的思绪从回忆中拽出来。

课堂上,其加已经返回自己的座位,但仍然朝我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,不知所措。所有孩子都在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而我已经恢复了常态。我在咚咚地敲黑板,大声说:“安静!安静孩子们!”一边追问次结,“你为什么想变成一只岩鹰?”

次结这回不假思索:“因为岩鹰可以飞翔,比脚步跑得更快。”

南山沟的多吉听次结这一说,急忙跟着发言:“老师,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雪豹,一只强壮的雪豹!”

其加此时也立马明白过来,抢着答话:“老师,我的理想也是变成一只雪豹!一只强壮强壮的大公豹!”

这回所有小孩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理想,于是各抒己见。有小孩说想变成一头牦牛,因为可以挤奶,做黄亮亮的酥油;有小孩说希望变成一匹大马,因为可以骑着它去拉萨;帮金则说自己想变成一只画眉,因为可以唱出动听的歌儿。其加一听帮金的理想,神情立马又后悔了,呼的一下朝我举起双手。

“其加,你又想捣乱吗?举双手,你是想回答问题呢,还是举手投降?”我故意问。

其加急得不行,说:“老师,我不是投降,是回答问题!”

“那发言要怎样举手?”我问。

其加就把左手缩下去了,大声解释:“老师,刚才我说错了,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强壮强壮的大画眉!”

全班一阵哄笑。

却听次结在反对他的阿妹:“不行!你不能变成画眉!我们是一个阿妈的娃娃。我是大鹰,你怎么是画眉?”

全班再一次哄笑。小孩们乐得不行,捧腹大笑,四仰八叉。

这时我发现有个孩子,巴巴小孩,面对这么欢腾的场面,她却无动于衷,垂着头,在玩弄自己的两只小手。我记得**次见她时,其加说她是苦脸巴巴,难道这真是一个不会笑的孩子?

我走向她,朝她缓缓弯下腰身,轻声问她:“巴巴,你呢,你的理想是什么?可以跟老师说吗?”

雪莲花(长篇小说) 相关资料

这是一部让人看了既感动又心疼的小说。美好、纯净的爱情,醇厚、野性的藏区风景与其中的大爱、感动、悲伤交织在一起。如果我们每个人,都能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价值和梦想,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盏酥油灯。江觉迟的那一盏,点燃在遥远的藏区草原。她是幸运的,遵循了自己的梦想和价值。她比很多人活得更体面和奢侈。

——姚晨

我为梅朵选择留在高原而震撼、起敬,更为梅朵最后无奈离开的柔弱而感动、伤怀……其实,这就是一个真实、普通的生命。梅朵所以让我不能忘怀,正是因于此:她生命中的强和弱,都被那片神奇的土地成倍地放大了。

——麦家

我真的是被感动了。怎么说呢?也许并不是所谓“感动”能够概括的,准确地说,是一种力量,一种梦想的力量,传递到了我的身上。有些人想做,但下了一辈子决心都没能做到的事,有些人在一闪念中就去做了。江觉迟是后者。人的精神财富大于一切,而江觉迟,内心的富足证实了这样的财富。这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!

——潘石屹

为了给流离失所的孩子们一个庇护所,梅朵在草原上坚持多年。无论是对草原孩子的爱,还是对青年月光的爱,都是那么的真诚。她让我们在感动之余,心存温暖。

——安意如

江觉迟在高原上经历的苦难,就像她小说里描述的雪崩一样,让人震撼。那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苦难。所以除了对她作品的欣赏,她个人的精神更令人敬佩!

——周立民

雪莲花(长篇小说) 作者简介

江觉迟,安徽桐城人,“裁襟励子”非物质文化传承人。生于书香世家,祖父和父亲均从事教育工作,祖母苏蕙华“裁襟励子”的教育佳话已成为安徽省桐城市文化名片之一。受家庭影响,从小热衷帮扶工作,并酷爱写作。2005年她带上个人全部积蓄,只身来到西部高原支教、帮扶,创办草原孤儿学校。已出版自传体长篇小说《酥油》(2010年),文化散文《西藏情歌》(2012年),长篇历史小说《最后的女权王朝》(2017年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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